苏砚收回悬在指令键上的手，指节因久握而泛白。他没有再看那片铜铃碎片，而是将它轻轻推入主控槽。嵌合的瞬间，一道微弱银光顺着纹路爬升，在全息沙盘上投出一条蜿蜒路径——西线第七支脉的三维结构缓缓展开，狭窄通道如蛇骨般盘绕于地底岩层之间。

“就是这里。”他的声音不高，却穿透了舱内残余的杂音。

通讯阵列发出低鸣，各战线幸存单位的信号点逐一亮起。东线残部已退守第二掩体，南线两支小队转入地下通路，北预警符阵未爆，防线尚存空隙但未被突破。他还活着的人，都在等下一步命令。

他调出战术界面，将能量回落周期与敌方攻势节奏重新对齐。十二息真空期并非偶然，而是调度链运转的必然间隙。只要在这段时间内切断回流节点，整个反击体系就会迟滞，前线压力将骤减。

“不能再守了。”他说。

话音刚落，医疗舱方向传来一阵急促的呼吸声。萧千绝靠在座椅上，右臂缠着镇痛符带，脸色发青，额角渗出冷汗。他试图撑起身，手指刚触到接入端口就被苏砚按住。

“你现在的状态进不了共感层。”苏砚盯着他，“强行连接，不只是手臂废掉的问题。”

“那谁来截断回流？”萧千绝反问，声音虽哑，却不退半分，“你亲自冲进去？还是指望那些只剩半口气的残兵？”

苏砚没答。他转身走向控制台，取出一枚备用符石插入辅助槽。光芒闪了一下，局部频道恢复通畅。他逐个接通可用战力名单，筛选出两名尚能行动的刻印师——一名来自南境联盟，另一名是原属天机阁外围成员，擅长短距瞬移。

“我带队。”苏砚说，“穿刺任务必须由逆命刻印持有者主导，才能在节点崩解时同步共鸣，确保破坏彻底。”

萧千绝盯着他背影，忽然冷笑：“所以你就打算一个人闯进去？凭你现在的体力？昨夜连压阵都快撑不住。”

“我不是一个人。”苏砚调出人员配置表，在侧翼掩护栏填入一个名字，“玄月虽然没回来，但她留下的追踪印记还在。只要她还活着，就能感应到突袭信号，自动接应。”

萧千绝沉默片刻，猛地抬手拍向桌面：“那我呢？就在这儿躺着看你去送死？”

“你要做的事更重要。”苏砚转过身，目光落在他右臂上，“一旦我们切入节点，你在第八息内必须切断敌方主链响应。这不是冲锋，是控场。整个计划成败，取决于你能不能准时动手。”

萧千绝怔住。

“我不信别人。”苏砚低声说，“只能信你。”

舱内一时安静。萧千绝缓缓松开紧绷的手指，呼吸沉了下来。他闭上眼，靠回椅背，右手重新搭上接入端口，符带收紧一圈。

“……我会准时。”他说。

苏砚点头，随即调出渗透路径图。第七支脉入口隐蔽，需从废弃矿道下行三百丈，途中经过三处塌陷区，通行空间不足一人宽。突击组必须在第九息前完成布设，否则将在敌方恢复调度后暴露。

他将时间节点拆解为三段：第一阶段，由南线发起佯攻，吸引注意力；第二阶段，突击组借东线混乱潜入矿道；第三阶段，在真空期内引爆共振符阵，摧毁中继节点。

计划生成后，系统提示能源仅剩半炷香。飞舟的供能核心正在衰减，若不能在时限内完成突袭，所有外部联络都将中断。

他正准备发布指令，忽然察觉医疗舱方向有异。洛九璃仍昏迷不醒，但她的左手微微颤动，掌心旧伤裂痕边缘泛起一丝温热。苏砚走近，蹲下身，伸手探她脉搏。

指尖刚触及腕部，那股热度骤然增强。

他皱眉，回头取来铜铃碎片，轻轻贴向她掌心。刹那间，裂痕中的纹路亮起，一道极细的光丝自她皮肤蔓延而出，直连控制台投影。

沙盘上的第七支脉模型突然扭曲，一段原本空白的区域浮现出来——那是深埋岩层之下的一条暗道，宽度仅容一人匍匐通过，终点正对目标节点后方。

苏砚瞳孔微缩。

这条路线不在任何已知地图中，甚至连地质勘探记录也未曾标注。可它的走向与能量流向完全吻合，显然是人为隐藏的地脉分支。

“你早就知道……”他低声说，“这条路，是你布的局？”

洛九璃没有回应。她的手指又动了一下，像是在书写什么，随后纹路熄灭，掌心恢复常温。

苏砚站起身，将新路径录入计划。突击组可借此避开正面塌陷区，缩短渗透时间至少两息。这多出的窗口，或许就是生与死的区别。

他召集最后两名队员进入指挥舱，摊开战术板。南境刻印师名叫陈渊，脸上有一道烧伤疤痕，眼神沉稳；另一人叫林昭，身形瘦削，说话极少，但曾在三次突围战中活到最后。

“任务很简单。”苏砚指着沙盘红点，“我们只有一次机会。你们负责布设共振符阵，我来引动刻印共鸣。一旦启动，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能停，直到节点彻底断裂。”

陈渊问：“如果提前触发警报？”

“那就更快。”苏砚说，“我们不需要全身而退，只需要让信号传出去。”

林昭抬头：“什么时候出发？”

“等萧千绝确认监控链路稳定。”苏砚看向医疗舱，“他还差最后一步调试。”

萧千绝睁开眼，手中符序已完成构建。他抬起右臂，接入端口发出稳定嗡鸣。

“可以了。”他说，“我在中枢看着你们。别让我等太久。”

苏砚收起战术板，走向装备柜。他取出一套轻型护甲，胸前铭刻逆命纹初形，能短暂抵御高阶刻能冲击。又检查了三枚共振符匣，确认封印完好。

陈渊和林昭各自领取装备，默默穿戴。没有人多问一句，也没有人露出犹豫。他们都清楚这一去意味着什么。

苏砚最后看了一眼镜头中的洛九璃。她依旧闭着眼，呼吸平稳，仿佛只是睡着了。可他知道，刚才那一瞬的回应不是巧合。

他走回指挥台，按下全局通告键。

“东线准备佯攻，南线配合扰动，北线保持静默。突击组五息后启程，目标：西线第七支脉深层节点。”

通讯阵列依次回应。

能源指示灯闪烁微光，舱壁传来轻微震颤。飞舟仍在规避轨道上缓慢移动，外部扫描系统持续运行。

苏砚站在门前，手扶舱门开关。

陈渊和林昭并肩而立，身后是通往传送阵的通道。

他正要开口，忽然瞥见洛九璃的指尖再次抽动了一下。

这次，一滴血从她掌心旧伤处渗出，顺着指缝滑落，滴在地板上发出轻微声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