手机屏幕已然熄灭下去,不知道已经亮了多久。她愣愣地握住手机,凝望那一方深黑之内自己面目模糊的倒影,忽然意识到,自己今晚对柏溪雪并没有说假话。但,也没有把真话说完。是的,她与沈浮已经分手了。在这么多年里,两人再没有交集。但直到这一刻再次看到对方的信息,她才意识到,自己没有忘记,多年前她向沈浮提出分手的那一刻。今日看这段历史,像褪色午夜残片。或许是因为这几则消息,言真又做梦梦到过去。这座城市夏季多雨,台风滚滚而来。热带风暴卷起洋流雨水,澎湃地拍打着落地窗。哗啦啦的声音隔着玻璃传到言真睡梦里,便如风吹树叶,迢迢远远,恍若当年。言真第一次遇见沈浮,是高一刚开学。她们那所附中是全省知名的重点高中,根据政策,只招收本地学籍。只不过那时言真中考分数分外优秀,才被特招入校。入学报到的路上,她的母父不幸误听导航上错高架,七弯八拐找不着路,狠狠迟了个大到。等到终于结束无头苍蝇的乱转,已经是傍晚。入学迎新活动已然结束,偌大的校门口看不见半个志愿者,只有巨大的欢迎标语还孤零零地伫立在晚霞中。远处的教学楼掩映在黄角兰树高大苍翠的浓荫里,已经亮起晚自修的灯光——高一新生已经报到完毕,各自坐在自己的教室里头了。她妈言意明心大,一边还在泊车,一边已然叫起来:“哎哟!老师都下班了,上不了学!”话音未落她就被丈夫拍了手背,她握着手刹,和丈夫对视一眼,俩人向来大大咧咧,此刻却做贼心虚似地,从后视镜偷瞄一眼大女儿脸色——小女孩脸上已是一阵青一阵白。彼时言真刚初中毕业,向来是乖乖好学生,别说迟到,就是连作业也没迟交过几次,哪里见过这种阵仗。被这话一激,已急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转,车还未停稳,便已拽着行李箱,从车上跳了下去。这次轮到言真爸爸又哎哟叫了一声,她妈下意识想开车跟过去,却又被门口保安拦住,一块鲜红的指示牌立在门口:外来车辆不得入校。于是便只剩言真拽着行李箱埋头猛冲。新学期伊始,暑热未消,晚霞飞在天边,额头已经渐渐渗出汗来。不知道走了多久,等到她意识到身后没有传来父母的声音,抬起头来,才发现已然走在了陌生的校道上。往来的学生都穿着校服,暮色里三两成群,闲闲散散地抱着书往教学楼走。只有言真作为新生,一个人穿着格格不入的t恤牛仔裤,在众人侧目中,尴尬得像异类。直到有人轻轻拍了拍她的肩。“同学,你是迷路了吗?”那是一个穿着蓝白色校服的女生,约莫十六七岁左右,刚刚洗过头发,乌黑头发披在身后,犹带潮湿。女生微微歪着头,投来一种略带关心和担忧的目光。空气中飘来沐浴露淡淡的柠檬气味,混合着校服衣领上肥皂洁净的味道,飘飘悠悠地浮进了言真鼻子里。直到许久之后,言真还记得,那时沈浮湿漉漉的发尾,如同柔软的小勾子垂落在肩膀上。晚风吹过来,她的眼睛却似乎比头发还要湿润。那时已近夏末秋初。然而y城没有秋天,仿佛永夏一般的天气,黄角兰沉郁而典雅的香味弥漫在傍晚的空气中,如同沈浮的气质:安静,又令人不容忽视。在言真怔愣的目光里,十七岁的沈浮弯了弯嘴角,眼带笑意:“我是高二一班的沈浮,你也可以叫我一声学姐。”现在想来,当年沈浮的自我介绍多少也有点没头没脑。但那时的高中生不懂,只觉对方声音温柔得像一朵云:“学妹,需要我给你带路吗?我知道高一一班怎么走。”言真愣愣地看着她,还没明白为什么为何眼前的女生对她的去向展露笃定和熟稔,沈浮已经又一次笑起来。这一次,她的笑容多了一份优等生的狡黠:“你一定是外地来的吧,像你们这种被学校千辛万苦挖过来的好学生,按照惯例都会被分到在重点班噢。”话音刚落,她已经伸手,自然而然地接过了言真手里的行李,走到前面带路。这就是言真和沈浮的第一次见面。虽然,在这之后的整个高中,她们却再也没有更多交集。这也是很正常的事情。她们的高中从来不缺好学生和漂亮女孩,然而沈浮却是所有人之中的佼佼者。与言真这些一直以来只会好好读书的乖宝宝不同,沈浮成绩优异,待人温柔,却并不是那种勤学苦问的学生。